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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舜寿

　　五十年前(1958年7月26日)，我国第一架自行设计的喷气式飞机——“歼教一”首飞奏效。十年后(1968年1月6日)，我的父亲，“歼教一”总设计师徐舜寿于动乱中谢世。时光再过四十年，我国航空工业参预自主研制大型飞机的新时期。前不久，中国航空工业集团出书了《中国飞机设计的一代宗匠徐舜寿》，以追思那费劲创业的年代，缅怀开我国自行设计飞机先河的一代航空东谈主。在未平直参与这本书编写的过程中，我有契机翻看了大量的贵寓，包括父亲历次融会的搜检，尤其是在“文革”期间写的四本叮嘱材料底稿的残稿，这让我进一步走近父亲，了解了他大写的东谈主生。

　　义无反顾地奔向光明

　　我家祖籍浙江省湖州市南浔镇，伯父徐迟在《我的体裁糊口》中深情而诗意地刻画的阿谁江南小镇。1917年，父亲出身在上海。在家乡读小学、中学。16岁考入清华大学机械工程学系，是同学中年龄最小的。大学毕业后，良晌使命过一段时辰，又考入中央大学航空机械极端商议班。毕业后，先后赴任国民政府航空委员会的航空商议所和航空委员会裁剪处。1941－1942年赴新疆协助苏联照应人培训中国航行员，1944年赴印度加尔各答为设在那里的中国空军军官学校老师航行旨趣课程。1944年，登科公费实习生并赴好意思国，在Videle公司和麦克唐纳公司学习，曾参加FD－1和FD－2飞机的设计。后参预圣路易华盛顿大学，专攻力学。1946年归国，进第二飞机制造厂使命，参加“中运－2”和“中运－3”运载机的总体设计和性能缠绵，并负责总体组。修业资格与早期从事航空业绩的资格为他的职业糊口奠定了雅致的专科基础。

　　上世纪四十年代，父亲在伯父徐迟的影响下，褂讪了乔冠华、杨刚、陈家康、夏衍等中共东谈主士，在重庆参加新华日报社约会搏斗的新想想，以及与苏联照应人的合营，在印度和好意思国的所见所闻，齐促进了他对局势与政事的海涵，并想考我方的行止。1948年，经过已在安逸区的姑妈徐和先容，父亲与地下党得回联系，鉴定了去安逸区的决心，并明确暗示远隔迁台。随后，第二飞机制造厂要搬迁台湾，父亲以送母亲回成齐为由，请假离去。1949岁首，父亲带着母亲和刚刚出身的我，从上海经青岛到达沈阳，成为中国东谈主民安逸军的一员。

　　主办设计新中国第一架喷气式飞机

　　中华东谈主民共和国成立之后，父亲先赴任华东军区航空处。1951年，调入重工业部航空局(代号四局)，负责时期科使命，主管局属飞机厂的设计科及飞机制造的工艺时期等。

　　1956年，我国第一个飞机设计室在沈阳112厂成立。父亲被任命为第一设计室主任设计师。

　　父亲对设计室的使命想路特殊明确:尽快建立设计队列，通过几个型号的设计和试制，既能供空军使用，又培养设计队列，栽种工场的试造才略。设计室成立不到一个月，就初始想考新飞机设计。那时，设计什么机型，是要设计室我方采取的。父亲的想路是“设计什么，要在空军现存的机种里去分析，看那处有缺门，我方能不可设计，也要看天下上的情况，是不是妥当发展潮水……”本着“需要与可能相纠合”的原则，经过反复分析论证，终末决定设计中级喷气式歼击西宾机，并命名为“歼教一”。

“歼教一”的设计竟然是赤手起家。设计室里确凿搞过飞机设计的唯有父亲和黄志千等几个东谈主，多数东谈主是第一次设计飞机。父亲要求生手要详备了解几种米格和雅克飞机的结构，举例搞襟翼的，就要看几种飞机襟翼的图纸，熟习了几种雷同部件的结构后，再进行设计。对此，他形象地譬如为“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为了不使“歼教一”形成米格飞机的仿成品，他又要求参考米格飞机，但不可抱着不放。要在多决策相比的基础上，分析各式设计的优劣，探索零丁设计的谈路。对此，他又形象地归纳为“熟读唐诗三百首，但不要唯米格论”。在“歼教一”终末详情的总体设计决策中有多处是自主立异的。举例莫得守旧苏式飞机的机头进气布局，而是接受两侧进气。父亲提议，机头是妥当安设雷达天线的部位，雷达对当代作战飞机至关迫切。掌捏两侧进气设计时期，故意于明天自行设计高性能战斗机。再举例，应用东谈主体工程学旨趣，详情机舱高度和主管杆手柄设计尺寸。父亲了解到，空军航行员反馈，苏联飞机的座舱盖容易顶头，主管手柄偏大，捏着不餍足。他挑升安排学数学力学的设计员去空军网罗了1400名航行员的肉体数据。经过数据分析，发现苏联东谈主上身短，因此座舱高度矮，而中国东谈主的上身长，“歼教一”应该加大座舱高度尺寸。经过概率分析后，终末详情了“歼教一”的座舱尺寸。访问还发现，苏联东谈主手掌比中国东谈主大，“歼教一”应收缩驾驶杆手柄的尺寸。为此父亲还安排专东谈主请一批航行员用胶泥捏手柄，经过测量后详情驾驶杆手柄尺寸。父亲是我国飞机设计中应用东谈主体工程学旨趣的第一东谈主。

我国我方制造的第一架喷气式飞机歼教—1

　　“歼教一”打样设计后，经过制造全尺寸木质样机、发图、试制。在试制过程中，父亲屡次要求设计东谈主员到现场追随坐褥经过，发现问题随时商议管束。

　　1958年7月24日，“歼教一”出厂，被送到试飞站。7月26日，“歼教一”试飞，试飞员由于振武(1994年曾担任空军司令员)担任。首飞奏效！

　　“歼教一”从1956年10月初始设计到1958年7月首飞奏效，只用了一年零九个月时辰。

　　“歼教一”资格了从型号设计到试飞的全过程。创始了喷气式期间中国东谈主自行设计飞机的历史。

　　效力党的需要 “只须搞飞机，到哪儿齐行”

　　1956年，第一飞机设计室成立之初，几个月的时辰里，上百名年青东谈主带着对故国航空工业的憧憬从四面八方聚集到沈阳。东北欣慰风凉，生活条目较差，部分南边后生不习气吃粗粮，有东谈主提议召回南边。一天晚上，父亲召集会议，每东谈主茶水一杯，与各人交心。据亲历者回忆，他说，“航空工业集合了国度最优秀的东谈主才，大致被选进这个部门为平稳国防孝敬芳华，是咱们的光荣。我本东谈主助长在江南天府之国，关联词只若是搞飞机，到哪儿齐行。请各人肃穆磋商几天，如果仍是要走，就请写论述，我一定应承放东谈主。只为个东谈主着想的东谈主，即使再好，我也不要，走了也不可惜。”

　　从1949年到1968年，父亲屡次救助，在一个单元使命时辰最长的唯有五年。咱们家随着父亲的使命救助而搬迁。1949年我刚出身3个月，即被抱着离开南昌，经上海、青岛、济南、沈阳，再到上海。1952年随着母亲从上海来到北京与在四局使命的父亲聚合。1956年父亲调沈阳第一飞机设计室，咱们在北京又住了两年。1958年咱们搬到沈阳。1961年父亲调到塔湾的601所，咱们仍在112厂。1964年父亲调陕西的603所。濒临母亲是否欣慰调走的疑问，父亲回应:“嗨，只若是搞飞机，到哪儿齐行。”次年又举家离辽赴陕。那些年，咱们随着父亲，从北京到东北再到西北，习气了住几年换个地点，处处为家。

　　一世的愿望是设计出中国东谈主我方的飞机

　　飞机设计是父亲一世挚爱的业绩。1958年，咱们搬到沈阳，住在112厂寝室区。夜里，一直生活在大城市的母亲第一次看到探照灯光从窗外扫过，听到发动机霹雷隆的试车声，惊叹地问“这是什么声息呀？”父亲说:“这是最好意思的音乐。”

　　父亲的追求是设计飞机，而况是设计中国东谈主我方的飞机。

　　从1956年到1961年，父亲在第一飞机设计室使命期间，搞了五种机型。由于千般原因，唯有一个型号参预批量坐褥，大跃进时期的两个型号接踵下马，另两个或仅限于试飞，或转到其它工场。1961年至1964年，父亲调国防部第六商议院一所(歼击机设计商议所，番号为中国东谈主民安逸军第601所)任副长处，授上校军衔。期间，他引导科技东谈主员摸透了米格—21飞机、营救强5机的试制，并引导了科研基础样式建造，培养出了一支科研队列。1964年至1968年，父亲调任六院十所(大型飞机商议所，番号为中国东谈主民安逸军第603所)。在这个足下救助的过程中，我以为父亲确凿作念科研使命的时辰唯有1964至1966年。这期间父亲主办轰5机改型设计、轰6空中试车台、运7测绘，完成了国度的绝密任务(联系核历练的816工程和“09”工程)。

　　在父亲10年的设计糊口中，确凿主办自行设计飞机全过程的唯有“歼教一”。

　　父亲一直宗旨，一个设计所便是要通过设计、发图、参加坐褥，本事得到磨真金不怕火栽种。601所和603所的任务主若是测绘、复制、熟习。那时，上司的指令是“不急于开展自行设计飞机”，而他却执着地足下地朝上司命令，尽早开展自行设计飞机。并提议“只摸透不设计，就不是实行”。为此，受到了上司的月旦。

　　父亲一直不肯意担任行政职务，几次要求辞去副长处，只作念总设计师。他在“文革”期间给上司写信，提到“我细算了一下。我参加各式会议的时辰占40％，不算出差与有病的时辰，我用在科研业务上的时辰唯有60％。我用许多时辰出差、开会，没偶然辰来搞时期，这么下去，我只可凭基础工程和力学常识来引导时期……”“文革”初期，他被叫回沈阳601所接受批斗，其后挣扎派忙于批斗现任当权派，无暇管他。他就住在接待所，翻译外文贵寓。忽然莫得了使命的他一直挂念取603所的科研，一再提议要求回到603所，“……我不错不妥时期泰斗，且归拉拉缠绵尺，干点具体使命老是不错嘛。”谁齐莫得预想，他回到603所后，身心饱受摧折，仅8个月即受冤谢世。

　　留在“查验”中的系统的飞机设计想想

　　父亲对我国飞机设计业绩的发展有一整套的想法，有系统的科研设计想想。他积年的说话、文稿，尤其是在“文革”的查验中对我方设计想想的反想，为各人留住了大量的贵寓。

　　父亲把飞机设计的规则回归为:(1)选型原则，“需要与可能相纠合”；(2)模仿奏效造就，“熟读唐诗三百首”；(3)真切队列，向航行员学习；(4)试制要以现实为依据，飞机设计不可大搞环球融会；(5)稳步发展，一架接一架干，但每一步要跨的小些，保证每一步齐奏效。

　　在组建第一飞机设计室时，父亲就初始实行我方的遐想。在一溜弃置多年的小红房里，把过谈建成模子间，茅厕改成现实室。父亲要求将小间房子买通，扫数的制图桌集会合在大屋里，他的桌子在一角，随时了解情况。绘图桌是极端定制的，这种桌子抽屉多，可多放册本、贵寓；配有放铅笔、橡皮、三角板的专用板；有存放绘图纸的长形空间；图版可在桌上平放也可竖起。其后这种绘图桌的设计样貌一直沿用了几十年。

　　父亲特殊关注外洋航空科研的动向，并翻译了多少飞机设计的专科册本，以期有更多的东谈主了解飞机设计表面和新时期。他的译著有:《飞机性能捷算法》(英文编写，与王士倬合著，1939年)、《英语航空工程名词字典》(1942年)、《飞机构造学》(组织翻译，1950年)、《飞机强度学》(1954年)、《飞机寿命》(1965年)。翻译齐是哄骗出差途中、业余时辰、调养期间作念的。据顾诵芬院士回忆，抗好意思援朝期间，空军队列送修的飞机数目很大。四局时期科东谈主员频繁出差，去各地的工场现场管束问题。父亲哄骗出差途中的时辰翻译俄文版《飞机强度学》。在硬卧车厢里，把随身捎带的硬壳箱当桌子，以半小时翻两页的速率，在往来南昌的途中完成了书稿。前后两本书的译稿稿费均全数捐给了抗好意思援朝前哨。

　　新中国的航空业绩需要培养大齐的东谈主才

　　东谈主才是业绩之本。父亲历来宗旨培养一批尖子，培养大致管束时期要道的行家。他在601所详情的7个时期尖子，其后有3位成为了中国工程院院士。他特殊明锐地收拢外洋飞机设计的新时期，并在设计室设立相应专科，培养相应的东谈主才。他培养东谈主才的次序，分两个层面，第一，行不行；第二，有莫得发展出路。对此，在他“文革”中的

　　查验里还能看到:“我一贯的想想是，要飞机上天，主要凭时期。是以，关于一个时期干部行不行，我是主要看他时期过不外硬，能不可我方绘画、缠绵或动手作念现实；关于一个时期干部有莫得发展出路，我是率先看他是不是心爱钻书本，善不善于查文件，有无时期上的‘高出心’”。

　　他培养东谈主才的样式从他留住的《文革残稿》中还大致看到萍踪:(1)死抠基本功，飞机设计机构培养的是工程师不是科学家，是以工程想法和动手才略是最基本的要求。(2)保证科研时辰，死抠六分之五，布置使命的会议应放在六分之一之内。(3)给以条目，给尖子雅致的学习环境，如住小寝室，少参加农业做事，进书库多借书久借书，不作念过多的行政使命……(4)建树样板，提倡行家泰斗。他在601所建树的样板顾诵芬同道如今是我国航空界独一的两院院士。

　　不单是是对亲情的诅咒

　　父亲很重情感，对他的姐姐与哥哥，对母亲和咱们姐弟，亲情甚笃。他很有生活情调，教咱们看星座、听音乐、读唐诗，带咱们上公园、放花炮、看人烟……他海涵咱们的学习与成长，给我讲几何物理，教弟弟默算速算……他的正派、钻研、执着、档次、整洁、心爱记载，为他东谈主着想，一丝一滴地影响着咱们，在我的心目中建树了“学问立身”的东谈主生准则，建树了作念东谈主作念事的标杆。

　　1968年1月6日，父亲在“文革”中被动害致死。时年51岁。

　　1978年7月10日，父亲的哀痛会和骨灰安放典礼在陕西603所举行。

　　如今，在父亲学业的来源，清华大学航空航天学院，有一座徐舜寿汉白玉全身泥像。在他东谈主生的尽头，陕西阎良603所，有一座徐舜寿铜质半身泥像。

　　四十年昔时了，父亲一直齐活在咱们的心中。我慑服，几十年来父亲在天上看着咱们的目光一直在变化着，当年的无奈、不甘和苦难渐褪渐淡，因为恶梦已去。留住的是慈蔼，增添的是欣慰。因为咱们姐弟和咱们的孩子齐不务空名走着我方的东谈主生路，莫得亏负他的厚望。因为我国飞机设计业绩迎来了自主设计大型机的春天，这是他多年的追求与设想。（徐汎）

转自 《东谈主民政协报》 2010年1月21日